青孟孟

瞎写写

【润玉x分针】时无

短篇,幻乐之城角色跨次元拉郎。

    润玉是在人间的一个破落阁楼里捡到这个钟的。
    他做了很久的天帝了,久到他忘记了时间,无所谓岁月。在他一无所觉之时,人间已经换了景象, 铁皮车在整齐划一的路上摇摇晃晃地开过去,昏黄的灯闪着暖光,和鳞次栉比的石头楼上的彩灯一起,晃亮着已经不需要星与月的夜晚。
    但是眼前的破落阁楼看起来同那片繁华隔离了,老旧的楼梯落满了灰尘,走上去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房间里的东西几乎都在多年前被搬空了,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木钟挂在墙壁上,端端正正,安安静静,却只有一根分针,没有了时针。
    润玉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剩下的那根,确实是叫分针吧。
    他其实没有近距离地看过人间的钟表,而且这是一个老钟。听说现在的钟表都用金属造了,打不坏,烧不烂。
    莹白修长的手指触上老钟的时候,竟然感觉到了奇异的灵力流动——钟里有灵物。但是润玉在第一时间并没有反应过来,他最初以为这又是人间那诡异的“技术”,惊得立时收了手,是天帝千万年来难得的失态。
    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后,润玉就静静地立在原地了。老旧的阁楼里弥漫着一股时间的霉味儿,当外面的世界车水马龙,来来去去的时候,这里却是静止的。
    不,不是静止的。
    润玉看向那根孤零零的分针,轻声道:“你不会永远地停下。”
    夜色完全地吞没了这层阁楼,黑暗里只有天帝银白色的衣衫与幽深的眼睛闪着一点微弱的亮光。
   “我也一样。”他这样说着,将老钟取了下来。
    璇玑宫的仙侍们渐渐都知道了,天帝从人间带回了一个坏掉的钟表。听说,那是人家用来计时的工具。虽然永恒的天界并不需要用这样并不永恒的工具来计量时间,但仙侍们依然有些好奇。
    有大胆的仙侍曾经在夜里为天帝送汤时,从门缝里瞄到他自顾自地同那人间的钟说话。但这样的流言传出来的后果是直接被偶然前来巡察的夜神邝露调离了璇玑宫。
    对于这奇怪的钟,润玉不言,她也不便相问。
  “你是天帝。”
  “但我并不想同你说话。”
  “我并不在乎,也并不期盼。”
    润玉第一次听到这钟灵讲话,便是这样三句毫无礼数的冰冷话语。
    他没想到这一星半点的灵气到了天界会如此快地化出实体。或者,是这钟本就不愿讲话。
  “你是钟?”
  “分针。”
  “我名润玉。”天帝润玉收整着案上的棋盘残局,一颗颗棋子噼噼啪啪从桌案上掉入棋笥中,在空旷的寝殿里发出清脆的声响,方才他自己同自己对弈,仍是无解的平局。
  “你想不想重新……转动起来?”润玉抖了抖自己宽大的袍袖,轻盈柔软的衣料擦过老钟因为年岁而变得愈加暗沉的表面。
    分针没有回答。
    润玉等了他很久,最终只是笑了笑,起身去整理那些批好的奏简,如今六界升平,连凡间升仙的俗务都少了许多,各界之间渐渐隔绝,自行其是,他这个天帝,也是越来越清闲了。
   “我无所谓。”最后要收起的那一册竹简被按住了,润玉稍稍抬眼,看到了一双熟悉又陌生的手。
     这次他认真地抬起头来,看向突然就化了实体的分针。对方穿着他并不熟悉的人间的衣服,和人体紧紧贴合,有些老旧的外套,带了岁月痕迹的衬衫,干干净净的眼睛与皮肤,略微鬈曲的短发——只是相对天界的人来说的短发。
     轮廓身形与润玉宛如双生。
   “没有时针,我的转动,只能体现时间的流逝,而没有停驻,亦没有期待。”
   “你难得说这么多话。”面对眼前外形同他一模一样的分针,润玉心中有些许惊讶,但这样的情绪很快就湮没在他常年如死水一潭的心里了。
   “我的时间长得看不到尽头。”润玉轻叹。
   “而我是个注定会消失的木头。”分针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你同我说那些话,我也听不懂。”
   “什么六界,什么锦觅抱孙,什么月下仙人换了人,我通通听不明白。”
   “但你想让我转起来,我不介意。”
     从这一天起,润玉每一日的每一刻都有了度量。
     有时候分针会在转了好几圈之后从钟里出来,他总是挑深夜的时候出现,有时润玉醒着,有时候他睡着了。分针其实很久不曾见过月光,也很久不曾听见生命的声音了。
     他有时很好奇仿佛拥有永恒的润玉,心里究竟都在想什么。他独自在阁楼里熬过三十年,觉得已经对所有都失去了期盼,那润玉的期盼是什么呢。
     算了,和他这根木头无关。
     分针发现,润玉的夜晚总是比别人长,有时候他趴在钟内的轴心上,也能远远看见润玉一个人坐在案前,或是看书,或是煮茶,或是发呆。
     顺着润玉的视线往外看,有云,有月,有风,还有一望无际的夜空,层层叠叠的琼楼玉宇。
     其实都是分针不曾见过的景象。
   “分针,你一个人呆在黑夜里那么多年,其实也害怕过孤寂吧。”润玉有一夜熄了灯,就那么坐在榻上,声音很平和,却莫名地透出让他跟着颤抖的情绪。
     分针只是滴答滴答地继续走着,像过去的很多个日日夜夜里一样。
   “我期盼过新的时针,期盼过死亡,但是后来我就不去想时限了。”
   “我总归有时间耗尽的一日。”他忍不住从钟里出来,用天界的人都不会的姿势坐在冰凉的地面上。半开的大殿门口有月光照进来,投来的光亮很像他曾经报时起舞时的样子。
    九重天的大钟突然敲响,在整个天际荡出一圈圈的音浪。原来天界也会报时么?
    润玉微微阖了眼:“又一个百年了。”
    分针已经走到了那一处月光照下来的地方,举起了他的手臂。润玉再睁眼的时候,正好看到他张开双臂在月下转出了一个漂亮的弧度,是天帝从未见过舞蹈动作。
    分针旋转着,舞动着,好像拨动了月光,好像划弄着微风,但明明是在不停地动作,却显得更加冷寂与惆怅。
  “刚好六十下。”润玉对着跳完走回来的分针这样说。
  “嗯。”分针点点头,坐下来。
  “你很久没跳了。”润玉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分针微微鬈曲的头发,在他眼里,分针就像个孩子一样,带着倔强的孤僻和骄傲。
    但其实他一定渴望爱吧。
    就像当年的自己一样。
  “你……”分针回头,年轻的脸上带着一丝恼怒,一丝慌张,还有一丝不自觉的心绪颤动。看起来同样年轻,却沉稳平和许多的天帝仍是笑眯眯的,分针却更加不自在,“我不是孩子。”
    说到“孩子”二字时,声音莫名地带了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时光不可逆流,此乃天命。但也是人最想要逆反的天命。”润玉的声音很轻,但显然是已知晓那只时针断掉的原因,年纪大了的天帝测算这么一根小小时针耗费了不少力气,有些疲累地靠在了靠枕上,“你现在是块天界的木头。”
     时间依然不停地流转,分针眼见得润玉的事情越来越少,而沉睡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了。分针不停地转动着,可没有时针,他记不住年岁,记不住瞬间与时限。
     他就这么不自觉地度过了许多个三十年,一个人在月下起舞,一个人趴在轴心上听着润玉偶尔的唠叨。他喝光了钟里的酒,润玉就给了他好多坛天界的酒,那种叫星辉凝露的东西是他最喜欢的,闪着凡间以为永恒的星光,像是凝聚了时间。
    润玉不在殿里的时候,他就呆在钟里,绕着钟里的阁楼一圈圈地转。
    但是其实他也能感受到时间的,某一个夜晚润玉过了习惯的时间,仍是没有回来。分针忍不住,终于自己从钟里出来,出了璇玑宫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却令他惊讶无比。 想象中守卫森严的天宫里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到处都云雾缭绕,冷冷清清。
    原来天界的时间,也像当年的那个老阁楼一样停驻了。
    天上的星星很美,璇玑宫外的虹桥在夜色里也看得见,长长的,延伸到天边,隐没进浓雾里。
    想象里人来人往的各处宫殿与司局都大门紧闭,或是门可罗雀。撞见一个有些眼熟的仙子,似乎经常给润玉送汤的那个,对方上下打量着他,“陛,陛下?您不是去布星台……”
  “你认错了。”
  “哦……”仙子突然跪下来,“那还请仙上转告陛下,慧青的时间已耗尽,愧不能再侍奉陛下。”
    分针看着她满面泪水,却不明白她的悲恸。神仙,难道不是拥有永恒的吗?
   “布星台在哪里?”
    那仙子无奈地笑了笑,为他指出了方向。分针道了谢朝前走,不多时就到了那处布星台。
    眼前的星云浩瀚,星辰闪烁令他震撼,润玉一个人站在大风里,只是静静站着。再走近些时,分针才能看到那片星空里不知名的一些小物——像是人类叫做机器的东西。
   “刚刚慧青仙子说,她的时间耗尽了。”
     润玉转头,眼里情绪不明,却伸手来握住了分针的手,“世上并无永恒。”
   “你看,我抓住了你,却还是抓不住时间。”
     分针想过很多年,润玉带给他的感受,究竟是什么。
     种种繁复的情绪加在一起,那便是没有感受。他张口唱起来,声音在星云下回荡。
    “……都怪这,花样年华太刺激。”
    “是人间的歌。”润玉笑着。
    “而我已经没有可以思念的人。”
    润玉头上龙角生出,映在分针微微泛红的眼里,“很抱歉,我不能带给你永恒了。”
    他抱住了分针,怀抱如分针想象的一样,有些凉,却还是带了莫名的一点温度。
   “我也没有时间了。”
     分针努力地思考者润玉话语的意思,终于低低地念出来,“你有我的啊……”
     九重天的钟响起来,分针张开了手臂,这次润玉和他一起了。
     润玉想起了很多分针听过却不明白的事情,那是他好长好长的一生。
     夜空下,宽袍广袖,衣袂流风,星辉落满肩头眉梢,白衣转过黑衣,长发拂过鬈发,钟声落定之时,分针站在了原地,却没了润玉的影子。
    “是爱……是爱……感受是爱……”
     分针发了疯一般往璇玑宫跑。
     他颤着手伸向老钟,回拨着自己的身体。
     终于断掉的一瞬间,他看到了润玉。
     眉眼温和的天帝俯下身,对着老旧的钟轻声道:“以后你不会是一个人了。”
     原来这就是他时光里最想回溯的瞬间啊。
     璇玑宫里的老钟没有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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